在那天晚上十二點過後，靈堂裏除了傻哥之外，就沒了別人。

肥犬也消失得無影無蹤了。

靈堂裏只有一個桌子，上面擺著兩副碗筷，一盤花生米，兩瓶二鍋頭。

傻哥拿起二鍋頭給自己倒了一杯酒，然後保持著倒酒的動作楞了一會，等他醒轉過來，發現酒滿出來之後，他便急匆匆的給對面放著的杯子，倒了一杯。

“放心吧，肥犬，我會給你報仇的。”傻哥拿起屬於自己的杯子，一飲而盡，看著對面那個裝滿了白酒的杯子，緊握著酒杯，喃喃道：“雖然老子不想你死，但是……你真他媽是個爺們，海城裏，敢做這事的，你是頭一號。”

話音一落，傻哥把對面的那個杯子拿了起來，隨手一撒，便把杯子裏的白酒倒在了地上。

之後，他又給這個杯子滿了一杯。

“你說得對，這個狗一樣的江湖，已經容不下我們了。”傻哥把杯子放回去了，給自己倒著酒，自言自語似的說道：“江湖是咱們這些混子構成的，這些混子，一個個的變成了喪盡天良的野狗，忘恩負義，不守規矩，硬是把江湖都變成了一個養狗場……”

“咱們都想把江湖變回去……但咱們都沒這個本事啊……就像是我哥說的那樣……我們能約束混子……但能約束住人心嗎？”

“人心變壞了，江湖自然也就沒了，或許現在的黑道還是江湖，只不過已經……”

“肥犬，你先走一步，說不準老子很快就會來陪你了……”

傻哥仿佛是喝醉了一般，一邊喝著酒，一邊自言自語的念叨。

說著說著，他的眼淚就下來了，但他卻沒哭出聲，依舊保持著那種平靜的語氣。

沒錯。

如二哥所猜測的一般。

肥犬去殺人了。

只不過他要殺的人，卻是二哥怎麽都猜不到的人。

在濱海區的一個小區停車場裏，肥犬正跟幾個人聊著。

“今天就是我跟你們最後一次見面了，不管這事是成是敗，參與了這事的人，都會死。”肥犬看著面前的這三個混子，欣慰的笑著：“大家都清楚，這事鬧出來，必然會牽連家人，所以……”

“我爸媽早死了，我也沒結婚，無牽無掛，您用不著說那麽多。”某個中年混子開口了，臉上的笑容裏，滿是那種無所畏懼：“鋼蜢哥是怎麽對我的，我心裏有譜，士為知己者死，能做這麽一次轟轟烈烈的大事，我死而無憾啊。”

“嘿，石釘這話就是我想說的。”另外一個略顯消瘦的中年人，聳了聳肩：“我反正是一條爛命，沒九龍哥，也就沒我今天，他走了，我也得跟著，要不然到了下面，老大沒個端茶倒水的小弟怎麽能行？”

最後那個二十七八的混子想要說話，但被肥犬一眼瞪回去了。

“你爸媽都好著呢，別他媽來摻和這事。”肥犬指著那混子的鼻子說：“要是你願意聽我這個大哥的話，你就滾回去，等我們走了，幫我們收個屍。”

“回去吧。”石釘拍了拍那年輕人的肩膀：“我們不能全死，怎麽也得留下一個人幫我們收屍啊，肥犬哥有個父親，如果你以後有心的話，多去幫忙照看一下，明白嗎？”

這年輕人不是被肥犬叫來的，是自己偷偷摸摸跟著石釘過來的。

石釘跟這個年輕人是鋼蜢的保鏢，而那個瘦子，則跟的是九龍東，也算是個貼身保鏢吧。

肥犬把他們叫過來的原因很簡單，因為他需要幾個打下手的人，否則自己一個人獨木難支，想辦成那件大事，肯定很困難。

石釘擅長玩槍，那瘦子叫阿鬼，他比較善於近身搏擊，開車也是他的強項。

有他們倆幫著打下手，肥犬覺得，這一局的勝算稍微大了點。

起碼從零成勝算，變成了一成。

“你回去，別他媽來拖我們後腿，趕緊的！”阿鬼瞪了那年輕人一眼：“別浪費我們的時間，成嗎？”

那年輕人氣得差點罵了出來，但很快他的眼睛就紅了。

他知道，這幾個老前輩是不想讓自己跟著去冒險，他們沒家人，但自己有家人。

他們沒妻兒，自己還有個老婆呢！

“肥犬哥……石釘哥……阿鬼哥……”

年輕人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，淚流滿面的對他們說：“您幾位一路走好……剩下的事……我知道該怎麽做……”

肥犬走過去，把他扶了起來，幫他拍了拍褲子：“趕緊回去吧，我們的屍首是小事，這幾天，你一定要記住，好好把老大跟鋼蜢的葬禮辦好。”

那年輕人點點頭。

“辦完葬禮，就盡快解散《福記》，千萬別繼續跟其他人鬥了。”肥犬嘆了口氣：“鬥不過啊，沒必要把命搭進來。”

“我明白。”

“我給你留下的那筆錢，足夠你榮華富貴一輩子了，以後開個商店，或者買一棟樓，好好過日子，別他媽再混黑道了，明白嗎！！”肥犬冷不丁的吼了一嗓子。

那年輕人被肥犬嚇了一哆嗦，回答道：“我明白！！！”

“行，那你走吧。”

等那年輕人一步三回頭的離開了這裏之後，肥犬拿出煙來發給了石釘跟阿鬼。

“解散《福記》這一招，是不是有點過了……”石釘欲言又止的說：“要是《福記》沒了，不知道會有多少兄弟被仇家幹掉呢，而且他們也沒了生活來源啊，這不是要餓死他們嗎？”

“我是在救他們。”肥犬面無表情的說，眼底有著深深的無奈：“你知道現在的局勢是什麽樣的嗎？媽的，從這段時間發生的事裏，我算是看明白了，混黑道，就是一條死路，我現在給了他們一條活路，能不能活下去，就得看他們自己的本事了。”

肥犬是真明白了。

在更上層的生死角逐之中，自己再怎麽混，再怎麽能呼風喚雨，也終究是一條說死就得死的狗罷了。

九龍東，白寶國，王慶山，哪個不是落了這個下場？

哪一場黑道的亂世裏沒有白道的身影？

說到底，他們就是罪魁禍首！

混黑道有什麽意思？站在那個風口浪尖，又有什麽意思？

一人之下萬人之上？

媽的！那是一人之下，萬狗之上！

肥犬看明白了，這就是一條死路而已，想要活著，就別他媽混黑道！

被仇家弄死，在械鬥裏被人砍死……

這些黑道中應該有的結局，肥犬都能接受。

可他就是不能接受，因為一些白道的原因，而導致那些大混子一個接著一個的倒下去。

害死九龍東的人是誰？

是阿成榮？還是劉忠明？

都不是。

幕後兇手，就是李書記。

“走吧。”肥犬上了車，笑呵呵的說：“辦大事去！”

“肥犬哥，你別說，我一想著咱們要去殺李書記，就激動得不行啊。”阿鬼打著哆嗦，滿臉的享受：“這種感覺就跟抽白面似的，爽啊。”

“確實，平常都是他站在我們頭上拉屎，現在也該我們動動手了。”石釘點了點頭。

肥犬冷笑道：“李書記肯定不知道咱們敢找上他，這個點，他應該是要開完會回來了，我們只要在半路上堵住他……”

“你們不會有這個機會的。”

聽見這個突如其來的聲音，肥犬瞪大了眼睛，整個人的表情霎時就變作了驚恐。

媽的……他怎麽會來？！

阿鬼嘴裏叼著的煙已經掉在了地上，哆哆嗦嗦的樣子，就跟毒癮犯了一樣。

“大佛？！”石釘瞪著眼睛，毫不猶豫的把手槍拔了出來，沖著在停車場入口站著的那人就連開了兩槍。

石釘的槍法確實不錯，但也鬧不住對方的反應力強悍啊。

在他拔出槍的那一瞬間，大哥就往旁邊的轎車後閃躲了過去，很輕松的就躲開了這兩發子彈。

“他怎麽會在這兒？！”肥犬已經慌了，那是一種被人看破底牌的手足無措，只聽他大喊著：“撤！！！今兒這事是辦不了了！！！快走！！！！”

“事，你們辦不了。”大哥慢慢從轎車後面走了出來，緊緊的握著手槍，臉上帶著一種覆雜的笑容：“人，你們也走不了。”

“分頭跑。”肥犬低聲說道：“咱們現在摸不清他那邊有多少人，打肯定是打不過他，只能搏一搏，分開跑了。”

“肥犬哥，你瘋了吧？”阿鬼急得都快哭了：“那孫子肯定會盯著你追啊！！”

“你們倆活著就行，回去之後，馬上跑路。”肥犬的眼裏已經滿是絕望：“走吧，別讓老子看不起你們。”

“肥犬哥……”

“滾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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